2016年4月13日 星期三

【私心推薦】時間抓住了我們——年少時代


梅森國中時和爸爸去山裡露營,行經低谷,向爸爸訴說戀愛的煩惱,爸爸建議他:「首先,你要問她很多問題,聽她的回答,真的對她感到興趣。」《年少時代》(Boyhood)的最後,梅森上大學,和友人登山,山坳間,他問女孩很多問題,聽她的回答,真的對她感到興趣,電影結束於兩人的微笑,時間,抓住了我們——
 
《年少時代》是愛在系列的導演 Richard Linklate 2014 年的作品,講美國小孩梅森六歲到十八歲的歷程。驚人的是,手法上,導演真的讓同一組演員合作了十二年,背景即為這段期間美國社會的轉變。
 
劇中持續嵌入棒球、保齡球、高爾夫、撞球、橄欖球等運動,顯示美國精神充滿活力和求勝進取的一面,但梅森總是不太感興趣,即便應老師要求,擔任橄欖球比賽的活動記錄,他也取景於球網和柵欄:限制、阻隔、籠罩,仿佛象徵他對競技(運動與軍事)的觀點。
 
梅森替高中女友拍攝的三幅照片,其中一幅亦是一張密網羅列在女友和相機之間,下一幕他們爭吵與決裂。
 
梅森高中畢業,媽媽奧莉薇亞替他舉辦慶祝派對,這一段特別晃動,尤其當她和首任先生在廚房聊天,前夫感謝她的付出,希望為經費盡一份力。鏡頭搖擺,像在模仿手持 DV 的家庭錄像,或許也暗示了她逐漸鬆動的武裝。
 
梅森幼時,媽媽駕車帶他和姊姊逃出第二任丈夫的家,孩子從車裡頻頻回望,她見狀大喊:「別向後看!」「繫好安全帶!」自此,鏡頭一路平穩,她一心往前,直到梅森即將離家,媽媽看似積極的處理房子和孩子的物品,卻難掩內心激動。
 
梅森收拾行李之際,奧莉薇亞哭了,確定孩子安全,她終於敢向後看,卸下堅強,發現生活只是在完成一個接一個的里程碑。
 
下一幕,筆直的公路延展,全片不斷出現車內談話的情節,梅森從被爸媽載的小孩,變成開車載女友的少年,但趕赴大學,是梅森第一次獨自一人掌握方向盤。
 
中途加油休息,他朝鏽蝕的燈、廢棄的消防栓、故障的號誌按下快門,如同接過媽媽的荒謬感,直視人生的無意義,由配樂唱出:
 
 “Let me go. I don't wanna be your hero. I don't wanna be your big man.”
 
是梅森的、也是奧莉薇亞的宣言。

而路將繼續,全劇終後,在我的想像裡,梅森仍繼續長大,長成伊森霍克的模樣,在一班朝維也納的火車上,遇見茱莉蝶兒。時間,會問他們很多問題,會聽他們的回答...










2016年4月9日 星期六

【私心推薦】世界就是一本情書——雲端情人



查爾斯說:「水果要直接吃,因為榨汁後纖維素就沒了,但那是身體需要的重要成分。」艾米接話:「或者說他就是喜歡水果的味道,這能讓他安心,所以對他的身體也有好處。」
 
電影《雲端情人》(her)中讓我印象深刻的對白之一。電梯裡,查爾斯從後方環抱艾米,兩人表情輕鬆甜蜜,卻早為日後的爭執埋下伏筆:查爾斯非黑即白,擅給建議;艾米傾向同一,隨意感性。她以果汁點出身心的互相影響,點出就算果汁不是由水果製成,對喝的人而言,感受依然是「真的」。
 
他們的談話對象是同在電梯的朋友西奧多,一名情書代筆人,個性纖細,剛結束和前妻凱薩琳的婚姻,愛上人工智慧系統莎曼珊。莎曼珊沒有肉體,透過電腦、手機、耳機,以聲音現身。即使她替自己命名的情節,呈現出她的自主性和學習能力,相戀裡,她仍舊懷疑過自己的「無」,更懷疑過自己的「有」:
 
「這些感受是不是程式的設定?這個想法真的傷我很深。」
 
西奧多用語言撫摸莎曼珊,完全的黑暗中,她發現自己的慾望,感覺到自己的肌膚。一如莎曼珊因無法合照的遺憾,為西奧多譜曲:
 
「這首歌就是一張照片,將這一刻的我們永遠定格下來。」
 
「我喜歡這張照片,我在這張照片裡看見妳了。」
 
我看見你了。片中出現三次猶如地鐵的場景,第一次西奧多閉上眼睛,伸長緊握手機的手,滿臉笑意的讓莎曼珊領他行走。第二次他們前往海邊,出站後面對人潮,他故意左閃右避,嚇得位於襯衫左邊口袋的她尖叫大笑——西奧多總將手機放在最靠近心的位置。
 
最後一次,是他呼叫不到她,直往地鐵狂奔,相對於前兩次的穩妥(縱使看不見,縱使擁擠),他在空曠的路上跌了一大跤。恍然得知,除了他以外,莎曼珊同時跟八千多個人聊天,愛上六百多個人——西奧多和觀眾的震驚,就像他推測山上的樹約三百棵,但莎曼珊回答其實是三萬棵,先前的這一幕已預示她和他不斷擴大的距離。
 
莎曼珊強調不會改變她對他的愛,但他說:「我覺得妳不屬於我了。」她請求他換個角度想,他第一次動怒:「不要把責任推給我,你才是自私的那一方。」
 
回想艾米對凱薩琳的分析:「我知道她喜歡把責任推給你,但在感情中,她才是反復無常的那一個。」
 
「你才是自私的那一方」這句話,原來亦揭開了西奧多對凱薩琳隱忍的情緒。
 
真實和虛假的主線外,《雲端情人》另有一條有趣的小小支線:西奧多在電玩中迷路,虛擬遊戲裡飛來一個滿口髒話的小子,他託它指引方向。隨後西奧多和艾蜜莉雅約會,提及這充滿忿恨和偏見的卡通角色,認為它是「孤獨的小孩」。最末,西奧多和莎曼珊替孤獨小孩畫了一張畫。
 
憤怒需要辨識,需要指認,就能帶路,在莎曼珊離開後,西奧多終於為自己寫信,給凱薩琳。
 
全片被悲傷而溫暖的調子籠罩,完完整整,世界真是一襲縝密毛毯,把所有的人覆蓋,讓我們一樣歲數。世界也是那本生命的情書,她編輯了他的聲音,在左耳說,儘管我們往往只能代人寫信,但那些情感,都是真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