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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攝影／PJ http://pj-wang.format.com/ |
「位於赤崁樓旁的祀典武廟，前方道路有個小轉彎，你知道為甚麼嗎？」
「聚珍臺灣」內，總監王子碩以不急不徐的語調帶我們回憶這段歷史：1925 年，臺南市區改正持續進行，其中一條路線預計從大宮町一丁目（今永福路）直通赤崁樓，若此，則祀典武廟因位於規畫道路中央，勢必得拆除，這項政策引發居民激烈抗爭。為求平息爭議，日本政府特別邀請外號「東洋古代美術權威」的總督府技師栗山俊一裁決。
結果栗山不只考據祭祀武廟，還徹底研究臺南的廟祠和城樓，做出這樣的結論：「赤崁樓是無價之寶、武廟剛壯、天后宮溫柔婉約。」他認為連同大南門、大東門、城隍廟、岳帝廟、竹溪寺、法華寺...等都應該永久保存！所以，1925 年九月二十二日，臺南州知事辦公室變更路線，避開武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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栗山的一席話奠定台南古蹟保存的基礎，「但我更想提醒大家注意的是栗山來之前，居民的抗爭。」王子碩將時間點拉到 2014 年末，同樣在武廟，廣場的敬字亭被推土機推毀，多數人認為事不關己，少數人疲於奔命仍無力阻擋，一項文化資產就這樣消失。短短九十年怎麼會變化成這樣？
「關鍵也許是，還有多少人對周遭事物具有深刻且真實的感情？」
但王子碩也曾是與文化脈絡脫節的人，他從小讀資優班，考上南一中、成功大學，大眾眼中的「勝利組」，擅長讀書與考試卻沒有讓他比別人「懂得多」，明明每日經過，到高中他還不知道台南有城牆，同學約武廟集合，他跑去五妃廟等不到人。真正的衝擊是攝影社的同學拿老照片給他看，背景為末廣町，繁榮的林百貨、潔淨的街道、歐式路燈...再再讓王子碩驚艷不已：「怎麼這麼漂亮？日本時代到底是甚麼？」
他熱烈翻找昔時寫真，從此對歷史感興趣，多了不一樣的眼光看待城市，這份感動無法取代，但知道也有知道的痛苦，例如老屋面臨拆遷眾人卻無動於衷，一棟一棟的搶救並非長遠之計，他思考起更根本的因素「必須找回人對土地的認同」，和更有力量的方法，怎麼樣一次影響幾千甚至幾萬人呢？王子碩想到：線上遊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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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，2001 年五月他於臺南成立「點子貓科技有限公司」，四年後成功開發出 web online game 引擎，臺灣首創，因此 2007 年旭聯科技委託點子貓科技製作一款大型多人線上角色扮演遊戲《六堆鑼鼓聲》，隸屬行政院客家委員會「客家語言文化數位學習網及推廣計畫」的一部分，以林爽文事件為基礎，使用者扮演六堆義民保衛家園，角色對白皆客語發音。
這樣的題材和載體，一上線就造成轟動，單月突破一百四十萬次瀏覽量，全盛時期最高同時近千人上線，最讓王子碩印象深刻的是玩家回饋道：「我在遊戲裡聽到自己的語言，眼淚滴下來。」
2008 年遊戲專案更迭，營運終止，意猶未竟的玩家令他大感意外：「甚至找到我家電話，直接問我，你是不是維運《六堆鑼鼓聲》的工程師啊？遊戲可以讓它活起來嗎？我說版權是客委會的，他說沒關係啊，再做一個新的！」隔天，點子貓開了新遊戲，場景只有空地和辦公桌，卻湧進一群人來討論內容，兩個禮拜後完成第一個關卡，慢慢形成同樣推廣客家文化但地點涵蓋高屏地區的《五月雪的約定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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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六堆鑼鼓聲》和《五月雪的約定》的成功，讓王子碩對訴說臺灣故事的意志越來越堅定，開始設計相關商品，藉由網路商店販賣，剛好臺南市中西區區公所後側的空間要出售，他幾乎是看屋的當下就決心購買，因知道這老厝和臺南歷史博物館的淵源。二樓作辦公室，既然一樓空著，地點又好，乾脆陳列商品，成為「聚珍臺灣」。
聚珍台灣的成員全是「文史控」，所以都冀圖透過多種角度的詮釋，呈現深度的臺灣論述，為了商業需要而虛構故事的做法對他們來說是「偷懶」：「故事永遠讀不完，只是你有沒有去找。」
聚珍注重產品的「實用性」，「臺灣文化有強悍草根的一面，但只能是這樣嗎？我們其實還有很多優雅的風格，」王子碩以雙和號推出的『台字徽紀念錶』為例，台字徽是日本時代臺灣的代表圖騰，上下兩個三角形既由台字演變，又像玉山與它在太平洋的倒影，
「透過這些身上穿的、平日用的的小配件，牽起人和土地的關係，這份感情被勾連起來，就會想知道更深。圈子小，不容易做，但...我就是要做。」他露出靦腆的笑容後迅速恢復認真的神情：「醒來的人一定會越來越多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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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商品外，聚珍也籌備多場文史活動，包括今年與數個團體合作，於十月二十日在南大附小操場舉辦的「台南和平紀念—重演消逝記憶」。十月二十日對台南來說是重要的一天，1895 年，來自蘇格蘭的宣教師巴克禮（Thomas Barclay）、宋忠堅（Duncan Ferguson）受臺灣士紳請託，甘冒生命危險及輿論壓力，向駐守城外的日軍交涉，日軍才答應和平進城。
這個事件讓王子碩格外動容，因他蒐集資料發現，談判前一周，民間謠傳基督徒通敵，麻豆教會十九名信徒與非信徒遭虐殺。這種情況下，巴克禮與宋忠堅竟仍願意共同擔任信差，保全五萬府城人免受屠戮。歷史，不只連結人和環境，亦顯現出大時代下的掙扎、抉擇與寬容。
王子碩說：「我希望這些故事每個人都可以知道，希望城牆回來，河流回來，只因為居民覺得，它們應該回來。城市的樣子，就是居民的期待而已。這輩子看不到，就希望子孫看得到，子孫的子孫看得到──我們對這邊是有責任的，不是這一生過完就算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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﹝王子碩的收藏﹞
1. 臺南歷史博物館照片
聚珍臺灣的位置在日本時代「臺南歷史館」的牆外。臺南歷史館源於 1935 年日本政府舉辦的「臺灣博覽會」，臺南展出的主題是「歷史」，展品包括林則徐印章、劉永福軍旗、鄭成功夫妻合照等。博覽會結束後臺灣民間及日本政府認為這些古物和文獻應永久公開，於是建立臺南歷史館。1937 年七月落成，十月開幕，逢中日戰爭全面爆發，管制嚴格，所以這張照片的留存非常難得，從圖中可以發現臺南歷史博物館融合日式及中式建築風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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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. 臺灣八景明信片原件
1927 年六月十日到七月十日，《臺灣日日新報》發起「臺灣八景」全民票選活動，眾人大力動員，一個月內總票數竟高達三億六千多萬票，甚至投到各地紙張缺貨，顯示臺灣人對鄉土的重視。結束後審查委員實地勘景，公告八景為鵝鑾鼻、八仙山、阿里山、基隆旭岡、日月潭、太魯閣峽、淡水和壽山，另薦舉二神域：臺灣神社和靈峰、新高山（今玉山），推出相關產品，包括煎餅和請知名鳥瞰圖繪師吉田初三郎製作彩圖的紀念明信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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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. 臺灣文化三百年紀念館史料
根據熱蘭遮城匾額上的建城時間「1630 年」，1930 年，日人在臺南的臺灣史料館舉辦「臺灣文化三百年紀念會」 ，替臺灣博覽會暖身，十月二十六日開幕，在臺南車站前搭建迎賓門，採赤崁樓的元素為造型，期間不但放煙火、規劃棒球賽、足球賽、吟詩大會、猜燈謎活動等，連搭乘巴士都享有折扣，參觀民眾統計約十七萬人。日本政府甚至找來日本的荷蘭公使到熱蘭遮城種樹，王子碩比對不同時間的照片，認為這棵樹還在，公部門應做嚴密考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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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. 臺南市會議員選舉人名錄
1935 年十一月臺灣第一次民間選舉，這本名冊來自王子碩外公的書櫃。昔時臺灣人完全沒有投票概念，總督府擔心乏人參與，選前不斷模擬練習，請庄長村長挨家挨戶拜託，沒想到開票後投票率竟超過九成，新竹紅毛庄甚至高達 100%，其中一位居民年老力衰，另一位在南投工作，原皆已報備放棄，投票日卻仍勉力抵達，在同事及長官的諒解下，半夜徒步下山至火車站，下午即時趕到投票所。一張選票透露對家鄉土地、同庄的人的感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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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. 日本時代八角窗
2013 年衛民街一日式老屋因要蓋大樓準備拆除，眾人譁然，因其傳原址疑似為「鶯遷閣」──日本時代有藝妓表演的第一名料亭──該建築主體完好，風格雅致，關心文化資產的民眾遂將原本鑲嵌於樓梯盡頭的八角窗搶救回來，送給聚珍臺灣，希望陳列，王子碩喟嘆：「好好一棟屋子為甚麼只剩下一扇窗？曾經臺灣人知道怎麼生活，而不是便宜行事。」」他認為最大的問題是「不在這裡的價值觀」、「暫時性的價值觀」，將後果留給後代子孫去承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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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刊登於《台南美術》no.4／2016.11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