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10月15日 星期四

【印刻】不測之土 黏土之人

  胡慕情這樣描述黏土的心:「等待是熬煉,是分辨捨得的功課,是收成自由的必經歷程。」陳育萱這樣關照不測的人:「你的力氣就花在你要前去的路上,新生出來的繁華化為你的小舟,盪過去吧,這夜。」印度獨立日前,兩萬五千名馬圖拉(mathurā)農民聯名上書印度總統慕克吉,請他核准在八月十五日這天允許他們集體上吊。因印度政府為了建戈庫爾(Gokul)攔河壩,強制徵收七百英畝土地,但約新台幣四十億元的補償金拖延十七年,農民失去田園,生活困頓,舉債度日。

  滅農滅土的發展模式,不止他方,1950 年代,台灣全體農戶也高達一半以上處於負債。國府以農養工的目標,藉由抑制糧價丶肥料換穀丶開徵特別稅等方法,使農人走向通往都市的路,例如出生灣寶的吳櫻男,離鄉後就當過榮工處砂石工、故宮捆工,也卸過廢船紅銅。《黏土》,作者胡慕情不只寫灣寶,更透過庄內的苦楚和希望,重新標註個人與時代的鏈結。耙梳自日殖時期起,台灣政經發展在世界脈絡下:誰得利?誰受害?比方「台南紡織」和「遠東紡織」掘起,實與政府大力扶植有關,透過政策性干預,紡織業者不需負擔原料資金丶不必擔心貨物出路丶享有加工代金,而能在 1950 年代後超額獲利丶持續壯大。紡織業者反將產品漲價,於是布疋產量增加的同時,佃農收割一年的稻子,買不起兩套衣服。

  《不測之人》同樣是一本潮濕的小說。主角蘇進伍在作者陳育萱落筆起初,即溺斃於暴雨的埤塘,成為一枚新鬼,飄忽的視線和顛簸的腳步,仍具能耐也還必須如同媽媽郭月春編織草鞋的厚手,勇實的銳入又穿出:庄頭的農工進程、蘇家的小興小衰。關帝爺欽點,進伍生前投入宋江陣,沒料伐林、徵地、炒地皮、農藥工廠欲進駐良田,當代陣頭保衛鄉里,對抗的是財團、政府與派系紛爭。陳育萱細巧的用字和靈動的轉場,反襯出鄉野爆裂的汗漬與意志:親情、愛情、友情間,你我都入陣。


(刊登於《印刻文學生活誌》no.145 September 201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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